去年底和一个儿童文学作家同行聊天,他说希望自己儿子有出息,做好汉,当猛男。我忍不住跟他开玩笑,那可一定要读《红楼梦》。
他就彻底懵了,问我为什么?《红楼梦》不是一部很脂粉气的小说吗?写女人的故事,就连男主角也是有女儿态。
我没时间具体解释。就只引了一个例子。网上有个老段子“不转不是中国人”。这《红楼梦》啊,你不好好读,就不算是一个中国人。
这话不是我说的,是毛主席讲的。毛主席牛不牛?猛不猛?中国这一百年来开天辟地的盖世人物,建立新中国,英雄好汉中的英雄好汉。论读书,他超级推崇《红楼梦》。
“作为一个中国人,既然有阅读能力,不可不读《红楼梦》,不读就不懂中国封建社会。读一遍也不行,最少看三遍,不看三遍没有发言权。”
1938年10月延安召开六届六中全会,会间休息时毛泽东说:“中国有三部小说《三国演义》《水浒传》《红楼梦》,不看完这三部书,不算是中国人。”徐海东表示自己看过其他的,没看过《红楼梦》,毛泽东笑说,那你算半个中国人。(《解放日报》)
我们今天为什么还要读《红楼梦》?读了有什么用呢?
读书最大的用处其实是预习人生。你没活过的顶级人生,别人活过了,告诉你是怎么回事,你才有一点基本了解,好想清楚自己这短短一生,如何度过。
你所求为何?你当如何看待生老病死荣华富贵和衰败崩塌?
名著经典书写的故事,你都有一定概率经历,战乱、别离、起义、富贵、沉沦……大多数作品专攻一样,只有《红楼梦》写的是巅峰富贵的帝王生活事,涉及社会方方面面,历来不对外人道之。直到今天《红楼梦》依然是有趣的丰富的,是不可企及的。
《红楼梦》写了才子佳人,何谓爱情,曹老师掰开了揉碎了,让你领悟,原来真爱是这样的。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红楼梦》的第三十六回《识分定情悟梨香院》,豪门公子贾宝玉终于开窍领悟,再风流美貌,家里再有钱,身边女人再多,爱情这东西,每个人得到的都有一定的份额。
《红楼梦》也写了官场内幕,政法故事。第四回“薄命女偏逢薄命郎,葫芦僧乱判葫芦案”一开篇就是一个典型的人贩子拐卖的故事。香菱被拐卖,薛蟠打死冯公子,地方官贾雨村、四大家族、护官符,轮番上场。接下来王熙凤弄权,草菅人命。
《红楼梦》还写了衣食住行,诗社雅集。中国现在的中产阶级刚刚富起来,其实还不知道怎么享受生活享受物质。你不懂,曹老师教你呀。林黛玉的皮草,薛宝钗的开司米,神仙人物一般的时尚鹤氅披风。还有那看起来平平无奇,实际要几十只鸡来配的茄子。
《红楼梦》还懂贪官心理学。古代贪官离我们太远,不知道他们真实的想法感受表情。现代社会有电视了,我们终于可以观赏真正的贪官之表演。从而理解,为什么《红楼梦》具有不朽的魅力。肉身有限的生命期,决定了贪官本质上是一种奢华富贵的巅峰体验。
一辈子用不到也用不完的钱,解决的不是物欲,而是心瘾。一旦把《红楼梦》的作者和央视零容忍上的贪官对上号了,就有了立体观感。原来人真的可以津津乐道于自己的楼建得那么精美绝伦,同时还对自己的楼塌了谈笑风生。你看那修建园林的贪官,本是清华大学高材生,说起自己盖的园子还蛮得意洋洋。再想想贾府的大观园,小说作者写来锦绣华章,津津乐道。
你还别说,贪官也是有鄙视链的。那种贪了一屋子钱,自己不敢用,也不会用的,在贪官中也是被耻笑的蠢货。想当反面教材,也得看聪明才智。
廉政是一门大学问,腐败并不是光有制度就能根除的,这还是一门心理战争。你不打掉这种优越感,贪腐全世界都一样,前赴后继。
《红楼梦》里还写到教育,看看豪门贵族如何“教子有方”。贾赦当众教育贾兰——“咱们的子弟都原该读些书,不过比别人略明白些,可以做得官时就跑不了一个官的。何必多费了工夫,反弄出书呆子来。所以我爱他这诗,竟不失咱们侯门的气概。”
这也是活生生的爹。这种教育观念,当然培育出一堆吃喝玩乐的败家子。贾赦这种蠢货,他那侯门气概,就是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不知道保养惜福,搞得亲妈贾母都不待见。幸好贾兰有个懂事的妈,仍然用功读书。贾兰的妈妈李纨,书香门第,国子监祭酒的女儿。
你的孩子若是叛逆,能叛逆过贾宝玉?若是过不了感情关,学业关,贾宝玉就是个活生生反面例子。贾宝玉这种顽劣儿子,偏偏还很聪明,读了几本歪书,会拿佛经抬杠,你能用佛经道理镇下去么?你对佛经一窍不通,只听过阿弥陀佛,你儿子白眼一翻,瞧不上你。除非你家有几个聪明的表姐表妹,知道六祖惠能“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的故事。
《红楼梦》还写了如何正确的给领导提意见,摸清领导心理。贾宝玉这娃很是有些聪明的:“人谁不死?只要死的好。那些个须眉浊物,只知道文死谏,武死战,这二死是大丈夫死名节,竟何如不死的好!必定有昏君,他方谏,他只顾邀名,猛拼一死,将来弃君于何地?必定有刀兵,他方战,猛拼一死,他只顾图汗马之名,将来弃国于何地?所以,这皆非正死。”
贾宝玉最后总结:“可知那些死的,都是沽名,并不知大义!”贾老师的话,其实就代表了小说作者曹老师的态度。
你服不服气?这小说写了几百年,一点也不过时。
我说句实话:虽然都知道《红楼梦》里贾府大厦将倾,内囊尽上来了。好歹百年家族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一代汗马功劳,二三代袭爵位,人家都挺到了第五代了,第六代兰桂齐芳虽然续书难定论,也是样板间家庭。
曹老师借秦可卿之口建议:“将祖茔附近多置田庄、房舍、地亩,以备祭祀、供给之费皆出自此处;将家塾亦设于此。便败落下来,子孙回家读书务农也有个退步。”
你还敢瞧不起文化教育文学熏陶?多读点书,可以延年益寿。读懂《红楼梦》,你才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中国人。才知道如何教育好孩子,就算考上名牌大学,当了官,也得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沈嘉柯:著名作家、学者、评论家,中国教育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出版个人专著和主编图书等近70部长篇小说、小说集、散文随笔集。代表作《生命摆渡人》(人民日报出版社)、《沈嘉柯精选集(3卷本)》(东方出版社)、《愿你从容地生活》(清华大学出版社)等,畅销百万册,获文学贡献奖。人文随笔社会评论广泛刊载于《中国文化报》《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中国青年报》《南方周末》《新京报》《南方都市报》《检察日报》《解放日报》等,时事观点被《纽约时报》《环球邮报》《南华早报》等英文媒体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