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店一号楚墓中的陪葬竹书,只有像屈原这种身份地位的人才会有;屈原作品的思想深受到这些书籍的影响,是很明显的。这些竹书,很像是稷下思孟学派的教材。郭店竹书中,除了多有通假字之外,简笔字和因形近而误的字也不少;而书写的笔法却显得非常熟练,且非出自一人之手,应是由不太理解书籍内容的数位专业抄手所抄写。战国时齐国的稷下学宫聚集了来自各国的学者,那里的专业抄手中也可能有一些楚国人。《郭店楚墓竹简·前言》中认为,竹书文字“是典型的楚国文字,具有楚系文字的特点”,很可能就是稷下的楚国抄手所抄写。至于竹简形制的长短,似亦有不同的抄手采用了不同长度竹简的可能,而并不一定都具有分类的含义。至于抄写的时间,则应与 孟子 同时,具体地说,可能在孟子于齐威王、齐宣王时游齐之后,当然亦在前311年屈原使齐之前,故应早于《孟子》的成书时间。竹书中有些异体字,似可看出孟子学说的影响。如将“过”写作“化”下加“心”,好像是据“所过者化”的意思造的异体字;而将“仁”写作“人”下加“心”、“千”下加“心”、“身”下加“心”,则像是据“仁义礼智根于心”、“仁”由“心”中的善端发展而来的说法造的异体字。此盖当时孟子学说的流行在文字方面留下的痕迹。前311年屈原使齐时,正是齐宣王当政,在孟子说齐宣王行“仁政”后八年。当时楚国学者环渊正在稷下,齐赐列第为上大夫。屈原是否与环渊有过接触,尚不得而知。郭店竹书中的《老子》和其他各篇,均与稷下思孟学派的思想有密切联系,被用作教材,可总称为“稷下思孟学派文献”。郭店竹书中除《老子》以外的各篇,乃是子思后学与稷下思孟学派的作品。其写作的时间,当在体现儒道互补思想的子思学派代表作《 孝经 》、《中庸》、《大学》、《礼运》、《易传》之后(儒道互补的思想,始于曾参,而为子思学派所发扬光大。参见习作《诸子百家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年出版,第38—49页),与孟子生活的时代大致相当,而要早于《孟子》的成书。这些作品,多数是久已亡佚了的在中国思想史上曾经风靡一时的稷下思孟学派的遗说。战国中期的齐稷下思孟学派,是对战国早期鲁国子思学派的继承和发展;子思后学到齐国稷下,与孟子及其后学会合,发展成为稷下思孟学派。这些竹书资料的发现,可以基本修复稷下思孟学派这个在中国思想史上久已残缺破损了的环节。下面将对各篇竹书文字分别作一些考察。1.《老子》甲、乙、丙盖三个不同选本《老子》甲、乙、丙本其竹简形制的长短各异,甲、丙本内容有重复,似乃不同抄手抄写的三个不同的选本。甲本和乙本可能抄写时间早一些。甲本的“过”作“化”下加“止”,未作“化”下加“心”。丙本有“过”作“化”下加“心”,“仁”作“身”下加“心”。丙本与《大一生水》形制相同,笔法一致,可能为一人所抄写;其抄写时间看来和下面各篇接近,抄于孟子学说在稷下流行之后。丙本的“过”,第四简作“化”下加“心”;而第十三简作“彳”旁,右边上“化”下“止”,应是保留了较早的写法。《语丛二》第四十简的“过”亦如此,这与西周中期《过伯簋》、《过伯爵》以及战国初《侯马盟书》中的“过”字,均属使用声音相近之声符的同字异构。《老子》甲、乙、丙三个选本,可能供不同学习者选用。《老子》是稷下的教材之一,思孟后学可以各根据教学需要,对《老子》加以改编,并增删改动内容,对前后次序加以调整。荀况在稷下曾“三为祭酒”,思孟学派流行于荀况到稷下之前,而黄老之学则流行于荀况离稷下之后(参见习作《诸子百家研究》,第106—110页)。无论是思孟学派还是黄老学派,都非常重视《老子》,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帛书中,既有甲、乙两种帛书《老子》,又有思孟学派的《五行篇》,和黄老学派的《黄帝四经》。稷下思孟学派的《老子》选本中,没有反对儒家的言论,看来是用作教材时删去了;而马王堆汉墓中的帛书《老子》则未删。田齐统治者认黄帝为始祖,又推崇老子这个同乡,其尊崇黄老,本出于标榜抬高自己的政治目的。是否郭店竹书中的《老子》是原本,而马王堆帛书《老子》和传世各本是经过太史儋增改的呢?据《 史记 ·周本纪》,周太史儋见秦献侯在周烈王二年,即前374年,在此前后,如果真的太史儋增改了《老子》,至六十多年以后,前311年屈原使齐时流行的版本,恐早该是太史儋的版本了。而此后即使有人增改了《老子》,那也极可能是稷下学者,而不大可能是生活在六十多年以前的太史儋。春秋末的老聃着了《老子》,经战国时的稷下学者增改传世,也许可以作出这样的推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