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是中国古老的动物之一,名列十二生肖之四。兔与中国文化关系密切。与兔有关的成语不少,其中为人们熟知的便有“守株待兔”、“兔起鹘落”、“兔死狗烹”等。兔在中国诗歌中也是主角之一。在中国第一部诗歌总集《 诗经 》里便有涉及兔的诗行:“有兔爰爰,雉离于罗”(《王风·兔爰》),“相彼投兔,尚或先之”(《小雅·小弁》),“跃跃毚兔,遇犬获之”(《小雅·巧言》,等等。《诗经》之后,咏兔的诗句、诗篇不少。宋代大诗人 欧阳修 的古体诗《白兔》与 宋祁 的五言律诗《兔》都是通篇咏兔之佳作。古代咏兔诗反映了古人养兔之习俗。宋代唐肃《吴中送僧》中的诗句“暖榻常留兔,浮杯不驳犀”便透露了此信息。唐代诗人黄滔《寄越从事林嵩侍御》中的诗句“莫恋兔园留看雪,已乘骢马合凌霜”,其“兔园”系指园名,也即梁园。古代咏兔诗也反映了古人很早便烹兔,并以此佐酒来款待客人之风。《诗经》里有“有兔斯首,炮之燔之。君子有酒,酌言献之”(《小雅·瓠叶》)等诗句,意即将兔子以泥涂了烧煮烤熟,以此作为下酒菜款待客人。古代咏兔诗还包含了丰富的文化内涵。白兔的颜色是白的,雪的颜色也是白的,因而,古诗中常以“雪兔”来比喻白兔,五代诗人 韦庄 便有“蒙蒙暮雨春鸡唱,漠漠寒芜雪兔跳”(《尹喜宅》)的诗句。中国神话中言月中有兔,因而,古诗中常以“兔”字与一些字组合起来指月亮或者与月亮有关的物象。唐代诗人杨师道《阙题》中的诗句“羊车讵畏青门闭,兔月今宵照后庭”,其“兔”与“月”组合起来指月亮。唐代诗人李绅《奉酬乐天立秋夕有怀见寄》中的诗句“冰兔半升魄,铜壶微滴长”,其“兔”字之前加一“冰”字,也指月亮。宋代女诗人朱淑真《中秋夜家宴咏月》中的诗句“愿把团圆盏,年年对兔宫”,其“兔”与“宫”组合起来指月宫,当言与月亮有关的物象。还有一种现象,兔字与其他字结合,表示的意义与兔子无关,或者说侧重点不在“兔”上。这在涉及兔字的古诗中也有反映。南朝梁吴均《赠柳真阳诗》:“联翩骖赤兔,窈窕驾青骊。”诗中的“赤兔”指骏马,这“兔”字与兔子无关。唐代著名诗人 李贺 《春归昌谷》中的诗句“春热张鹤盖,兔目官槐小”与宋代诗人宋庠《咏槐》中的诗句“万物迎春兔目开,亭亭圆影覆莓苔”,这两首诗中的“兔目”都指槐树新叶,与兔子之意相去甚远。金代诗人刘仲尹《冬日》中的诗句“鸠栖任笑谋生拙,兔简难忘照眼清”,其“兔简”指文章,也与兔子之意毫不相干。兔子速度很快,传说中的“龟兔赛跑”,兔子输给乌龟,并非其速度不快,而是因为其骄傲、掉以轻心。汉语中有“动若脱兔”等与兔有关的成语比喻速度快。古诗中含“兔”的诗句,或言动作之敏捷,宋代诗人刘一止《和云门行持长老十二辰歌呈同游二三士》中的诗句“将军见虎箭羽没,兔起鹘落不待咄”,其“兔起鹘落”便言动作敏捷;或比喻书画家用笔之敏捷,宋代诗人萧立之《赠周材叔能画号苍崖》中的诗句“急将画意入诗律,兔起鹘落无由追”,即以“兔起鹘落”比喻画家用笔之敏捷;或言日月流逝,宋代诗僧释道宁《偈六十三首》(其五十)有“兔走乌飞,暗移时节”之句,另一位诗人杨冠卿的七言绝句《归途用李泉野韵》有“乾坤万古几昏晓,兔走乌飞不暂停”之句,皆以“兔走乌飞”言日月流逝。咏兔古诗又往往善于运用典故,以此抒发诗人的情感。唐代诗人王珪《咏淮阴侯》中的诗句“弓藏狡兔尽,慷慨念心伤”,用“兔死狗烹”典故,慨叹淮阴侯韩信帮助汉高祖刘邦打天下最终为吕后所害之不幸,耐人寻味。宋代诗人余靖有一首七言绝句《谢送篆文屏风因次来韵》:“一局聊将万境袪,非同得兔守枯株。北窗枕畔添奇物,却想渊明旧日无。”诗中用“守株待兔”之典故,又具有诗人独自的感悟,耐人寻味。宋代著名史学家司马光有一首《穷兔谣》(二首之二):“兔营三窟定何在,棘间堑底高丘巅。却行百步方跃入,未免余踪留雪田。少年何为无恻隐,解鹰纵犬薫以烟。人言兔狡非兔狡,窘急偷生真可怜。”诗中用“狡兔三穴”(“狡兔三窟”)之典故,反其意而用之,谓“狡兔三穴”并非“兔狡”,而是为了“偷生”不得不如此,其命运真是令人可怜。这就令人耳目一新。当然,在咏兔古诗中见得较多的还是那些将神话中的人物嫦娥与兔结合起来的作品。“嫦娥奔月”是家喻户晓的神话,月宫中与嫦娥相伴的玉兔也是妇孺皆知的传说。古代诗人以丰富的想象写嫦娥与玉兔,令人遐想。这类诗在宋诗中较多。宋代诗人 梅尧臣 的诗《赴刁景纯招作将进酒呈同会》“明月只照夜,时时如屈钩。常娥与玉兔,捣药何所瘳”,在明月如钩的大背景里,将传说中的嫦娥(诗中的“常娥”即“嫦娥”,下文同)与玉兔结合起来写,写其“捣药”,并以“何所瘳”这一疑问留给读者众多想象的空间。宋代大诗人欧阳修的《白兔》与著名诗人梅尧臣的《戏作常娥责》都是通篇咏兔之佳作。欧阳修的《白兔》是一首杂言古体诗,全诗如下:天冥冥,云蒙蒙,白兔捣药姮娥宫。玉关金锁夜不闭,窜入滁山千万重。滁泉清甘泻大壑,滁草软翠摇轻风。渴饮泉,困栖草,滁人遇之丰山道。网罗百计偶得之,千里持为翰林宝。翰林酬酢委金璧,珠箔花笼玉为食。朝随孔翠伴,暮缀鸾皇翼。主人邀客醉笼下,凉洛风埃不沾席。群诗名貌极豪纵,尔兔有意果谁识。天资洁白已为累,物性拘囚尽无益。上林荣落几时休,回首峰峦断消息。此诗写白兔,“捣药姮娥宫”中的白兔,使之在“天冥冥,云蒙蒙”的背景下登场,并大肆铺陈,将其“窜入滁山千万重”、尽情嬉戏之情景惟妙惟肖地展现在读者的面前。显然,这玉兔是诗中的主角,是深受主人喜爱之灵物。梅尧臣的《戏作常娥责》也是一首杂言古体诗:我昨既赋白兔诗,笑他常娥诚自痴。正值十月十五夜,月开冰团上东篱。毕星在傍如张罗,固谓走失应无疑。不意常娥早觉怒,使令乌鹊绕树枝。啅噪言语谁可辨,徘徊赴寝搴寒帷。又将清光射我腹,但觉轸粟生枯皮。乃梦女子下天来,五色云拥端容仪。雕琼刻肪肌骨秀,声音柔响扬双眉。以理责我我为听,何拟玉兔为凡卑。百兽皆有偶然白,神灵独冒由所推。裴生亦有如此作,专意见责心未夷。遂云裴生少年尔,谑弄温软在酒巵。尔身屈强一片铁,安得妄许成怪奇。翰林主人亦不爱尔说,尔犹自惜知不知。叩头再谢沋已去,起看月向西南垂。此诗诗题中的一个“戏”字、一个“责”字道出了全诗的基调,以诙谐的语言写嫦娥,突出其“责”。显然,嫦娥是此诗中的主角,而玉兔则称为配角,是用以衬托嫦娥的。如此咏兔,这在涉及兔子的古诗中可谓别出心裁。(原载王美春着《与缪斯对话》,陕西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